第89节

在陌生人面前,她也许已经开始学会自在一些,但在贺予星面前,她还是有点想逃避,牵紧李闻寂的手,她侧过脸,有点想躲避贺予星的目光。

“我来拿吧先生。”

贺予星说着接过李闻寂手里的那一大袋零食,也许是察觉到姜照一的闪躲,他当即又道,“我现在去做饭。”

说完他就转身往厨房去了。

他能够明白姜照一的心情,也怕自己会让姜照一不自在。

午饭后,姜照一在房间午睡,迷迷糊糊间,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,半睁起眼睛,她才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看清李闻寂的身影,他手里拿了一本书正转过身,她看到他抬步要往外走,便一霎清醒许多,她才要张口提醒他往右走两步,不要撞到那灯笼柱上的玻璃灯罩,却见他十分自然地绕过灯笼柱,也没伸手摸索试探,步履轻松地走到了门口。

她一下子坐起身。

或许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,他脚步微顿,转过身。

两人之间静谧许久,姜照一望着他的那双眼睛,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你的眼睛,什么时候好的?”

李闻寂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屈,一双眼睛褪去刻意的伪装,变得清澈许多,再不是那副雾蒙蒙的,失焦的样子。

“你醒来那天。”

最终,他坦诚道。

姜照一有点生气,“你为什么要骗我?”

“我生怕你的眼睛和我的脸一样,要是永远都是这样的话,该怎么办……”

她赤着脚下床,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披散到胸前的长发已然变得乌黑,一双手也已经恢复白皙平整,“你为什么要装失明?”

李闻寂闻声,他迈开步子走到她的面前,将手里的那本书放到一边的桌上,随即对上她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,“如果我的眼睛看不见,你就不会躲着我。”

他知道,她最不想让他看见她衰老时的模样。

那天她醒来的时候,他才走到卧室门口,他的眼睛就已经恢复,但见到她形貌衰老的刹那,他便决定让自己继续“失明”。

屋内灯笼柱上的玻璃灯罩,是他故意撞倒的,那手背的烫伤,也是他故意的。

要她可怜,要她心疼,

这样的话,她才会舍不得。

姜照一抿着嘴唇不肯说话,李闻寂轻叹了一声,伸手将她抱进怀里,他早已变回年轻的模样,窗棂缝隙里透进来的方寸光线落在他无暇的面容,他纤长的睫毛微垂,眼睑下投了浅淡的影子,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,“姜照一,我会爱你,是因为于我而言,你就是这世上唯一值得的人。”

他的眼睛微弯起来,一双清冷的眼瞳里流露出了些蕴有温度的笑意,他是那样专注地看着她,“这从来无关皮囊的好坏。”

姜照一趴在他怀里半晌,垂着眼睛也未显露多少神情,但是没一会儿,她就伸手抱紧了他的腰。

“那我变老的时候,你也要一直记得把自己变得跟我一样老,这样我们一起出去,别人就不会觉得我吃小草了。”

她的声音小小的。

“好。”

他轻声应。

她大约是发现自己已经变回来了,在他怀里抬起头望他片刻,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颈,亲了他的嘴唇。

李闻寂有一瞬发怔,随即将她抱到一旁的木桌上坐着,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在桌案上,就那么俯身回应她的亲吻。

她抓着他的手腕时,弄掉了他衣袖上的袖扣,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,可神明冷白的面容沾染薄红,只顾亲吻他的妻子。

晶莹冰冷的白雪沾了红尘,染了情/欲。

终究要在这春日里彻底融化。

第70章 年年岁岁(正文完) 她已经做了神明的……

一旦接受不断衰老再年轻的事实, 姜照一好像也学会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。

她甚至还给自己买了几身适合老婆婆穿的衣服,变老的时候她的五感也会跟着衰退一些,身体也不如恢复年轻形貌时的轻便, 她眼睛花得连根针都穿不过去,画画还要戴上老花镜。

有的时候画得累了,她就会跟赵三春他们跑到隔壁的茶馆, 跟门口那堆老头老太太一块儿打麻将。

常在这里打牌的人都知道,朝雀书店来了对老夫妻,是李老板的亲戚。

那老太太要是来打牌,那老先生不一会儿就会出来, 送吃的,送外套,他们夫妻俩都不爱说话,那老先生做什么都是沉默的, 好像他们之间本不必多言, 就能领会彼此的意思。

他们哪里知道, 老太太不爱说话,是怕自己暴露太过年轻的嗓音。

而一个燥热的夏季过半, 他们就再不见那对老夫妻从朝雀书店走出来了。

“赵先生啊,你们李老板的老亲戚好久没来打牌了哦。”

茶馆老板娘才给牌桌上添了茶水, 她伸长脖子望了一眼旁边的书店。

赵三春手里握着蜀中流行的另一种纸牌——“长牌”,又叫叶子戏, 他闻声顿了一下, 随即摸了摸鼻子,道,“他们啊,他们已经回老家去了。”

“咋就回去了哦?”他对面的老头不由抬起头, “咋说嘛我们和老太太也是牌友嘛,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嗦?”

“就是说嘛。”另一个中年女人也点头附和。

“……”

就算姜照一想跟他们告个别,她也变不回那副老太太的样子了啊。

这话赵三春到底也没说出来,只是讪笑了一下,“他们老家那边有点急事,那天走得早,也急得很。”

一听到说家里出了急事,这些牌友们也都点点头,表示了理解。

“他们这对儿老夫妻啊,可算是我见过最恩爱的了,看得人好羡慕,”老板娘提着茶壶,感叹道,“有几个人老了还能像他们这样的哦。”

说着她又问赵三春,“那李老板和小姜呢?这两天也没看到他们。”

“先生和照一回宁州了,”

赵三春从衣兜里抓了把蚕豆喂进嘴里,“那是照一的老家嘛,他们回去住几天。”

——

贺予星晨起便一直忙着打扫青梧宫,他累得满头大汗,这会儿肚子已经很饿了,才从背包里翻找出一包泡面,又想起姜照一他们是今天回宁州,就忙拿出手机拨通了视频通话。

姜照一接通视频,就看到手机屏幕上映出少年隽秀的面庞,他鬓发都已经被汗水沾湿,站在青梧宫那棵老槐的树荫下,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,在他脸上投下零碎的光斑,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,露出笑脸,“照一姐姐,你们到宁州了吗?”

“到啦!”

姜照一也朝他笑。

贺予星注意到她后面的风景变幻,便好奇地问,“照一姐姐你这是去哪儿?”

“这是我家小区的小花园。”

姜照一还给他看了看假山水池里游来游去的红色锦鲤,最终镜头扫到了她身后的年轻男人。

贺予星立即喊了声,“先生。”

李闻寂轻轻颔首,应了一声。

“你就吃泡面吗?”姜照一顺着阶梯往上走,看到屏幕里贺予星摆在树下那张桌案上的泡面和碗。

“青梧宫要打扫的地方太多了,我也没时间去姑姑那儿吃。”贺予星一边坐下来,一边说道。

但他才将手机用支架固定好,还没来得及扯开包装袋,就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从大门口走来。

“檀棋叔?”他喊了声。

檀棋手上提着一个木质食盒,走近便将食盒放在他面前,“你们凡人少个一顿两顿饭就会觉得饿,只吃那东西怎么行?”

“我从你姑姑那儿拿的。”

檀棋天生严肃脸,说这话时他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。

“谢谢檀棋叔!”

贺予星满脸都写着开心,他将那包泡面放下,忙把食盒拿过来打开。

里面都是他爱吃的饭菜,想来是觅红亲手做的。

贺予星要吃饭,姜照一和他说了两句就挂断了视频,跟李闻寂走进最右侧的那栋单元楼,她将他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。

走楼梯上了三楼,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那道门前。

“快跑。”伸手按响门铃的刹那,她连忙拉着李闻寂的手转身跑下楼梯,一口气跑到小花园里,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。

“不打算跟他们见面吗?”李闻寂还牵着她的手,轻声问。

姜照一摇头,顺了顺气才开口,“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。”

或是想起在瑶池雪山,她看见的姜奚岚那张带着伤疤的脸,她站直身体,“他们见了我,又会想起朝雀山上的事。”

“但是堂姐死了,我应该替她多照顾他们一些。”

姜照一今天回来这一趟,就是想给大伯和大伯母送一些东西,里面还压了一些钱。

盛夏的夜晚总不缺蝉鸣与蛐蛐交织的聒噪,霓虹灯影点亮这座小城,但投注在落地窗上的光影却被厚重的窗帘给阻挡在外。

朏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,姜照一迷迷糊糊地从身边人的怀里钻出来,没一会儿却又被他伸手捞回去。

“李闻寂。”

她还没睁开眼睛,就模糊地喊了声他的名字。

“嗯?”

他的声音很轻,好像是梦里的声音,她睁开眼睛在他怀里抬头看了他一会儿,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,好像才终于确定他是真实的。

“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
她说。

“什么?”他问。

她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,明明有点困,但她还是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,“我梦到我又变成老婆婆了。”

“你已经跳出轮回,”

他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,“不会再重复衰老了。”

“其实我现在觉得这个也没什么了,”

姜照一抱住他的腰,“我就是当个老婆婆,那我也能是一个快乐的老婆婆,你不知道,我牌友可多了,之前在雁西路,我每天可忙了,那些老头老太太还邀请我去跳广场舞,我一次都还没去呢。”

李闻寂沉默地听着,不自禁地弯了弯嘴唇。

男朋友怎么还没找到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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